遇 见
遇见一个卖青菜的老人,推一板车毛腊菜,那一车青绿叫我心动。毛腊菜,只有家乡才有,毛腊菜上市了,家乡就进腊月了,年就到了。
遇见一个卖鞭炮的小子,拿一个指头粗的“炸雷”在炫耀:这个响,能把房屋搞动。我笑,三十年前,我们放过拳头粗的“炸雷”,现在城市禁鞭,我们都签保证书了,不放鞭。
遇见一个同学,拉着手半天不丢,说那个谁谁谁发达了,买SUV了,
遇见表叔,半天认不出我,不知是他老了?还是我老了?
遇见我母亲的背影,叫我恍惚,该去她的坟上看看了。
3 R& y5 ^5 G1 `/ q* o6 i& T6 [9 S) K山 雀
春节回家住在老屋里,窗外是山,山上有树,远处是溪,溪中有水。早晨醒来,忽然听到山雀叫,一声,两声,三声……,很是亲切。
小时候我有一个弹弓,是伙伴们当中最好的玩具,那时村子里山雀还是一阵一阵的,很多,大家都拿弹弓去打山雀,当然山雀很精,弹弓一举就飞了,根本打不着。
一次放学时天黄昏,一阵山雀呆在树梢不再飞,似是要夜宿了,我举起弹弓打出一粒小石子,结果打中了一只山雀,山雀抖翅膀从树上滑下来,落在我脚边,当时我呆了,赶紧把山雀捧在手里拿回家找外公,外公说过小孩不能打山雀,打了手会抖一辈子,我打了,我的手会不会从此都抖?外公见我紧张的样子,仔细看了看山雀,说:“不要紧,它只是吓的,伤不重,我们给它养养就好了。”晚上,我们给山雀搭了个“窝”,还喂了它几粒小米,天一亮,山雀果然叽叽喳喳要飞,外公看看我,我捧起山雀,山雀一抖翅膀,飞了。
曾经一些年份回来,山雀没了,山雀的叫声似已从我的记忆中消逝。
这次,我起身推窗,果然,一阵山雀在窗外的树梢上嬉闹,那么熟悉,那只山雀,可是你外公的外公的外公让你来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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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 惯
我已习惯于那个城市的生活,白天有满眼的公交和楼房,晚上有充耳的火车声和溢出歌厅外的音乐。人们把去干涸的河道走路叫散步,去布满栈道的荒坡行走叫爬山,排两公里长队去看油菜花叫春游。
一次在小区听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说几个大妈不该在小区里面跳广场舞,太吵,大妈们不服,说你们几个老头乡下人,我们去台湾都跳你们到海峡那边去管呀。几个老头摇头。我认识那几个老头,是学院退休的教授,倒是那几个大妈面生,似是她们当老板的儿子才从老家接来的。
我去县城的超市买东西,结账时有点纠结:在老家,我是该用房县话还是普通话跟收银员交流?房县人学说普通话是要下功夫的,解决“儿化音”的问题,我老婆跟我谈恋爱就是从“火车跑得挺快挺快,就是不会拐弯儿”开始的。
“先生,该你结账了!”我还在犹豫,收银的小姑娘微笑着叫我,她的普通话跟十堰人一样,我推了老婆一下:“麻的些!”
老婆楞了下,我知道她又朦了,我说的是房县话,意思是麻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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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 酒
团年时喝什么酒?有点为难。
兄长有糖尿病,要喝白酒;弟媳不喝高度酒,带回家一箱拉菲;女儿要喝洋酒,说为了健康;父亲没吭气,过年嘛,各取所需,高兴就行。
我喜欢喝黄酒,从正月初一到初三,喝了六场,有易拉罐的,有玻璃瓶的,有陶坛坛的,还有瓷罐罐的。亲友们说,现在房县黄酒改“皇酒”了,大酒厂就有五六个,想喝皇酒方便得很。而且,现在的皇酒特有劲,外地人都怕,人说,新疆人不怕喝烈酒是吧?让他们喝房县皇酒试试。
初三去舅舅家,吃饭时舅母给我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黄酒:“喝吧,这是家里九月九做的酒,就这一小坛了,不知还有劲没?”
九月九的酒,黄酒。我还没喝,一股酒香已然袭来,让人心醉。
想 起
看到正在变老的你,我想起一些事。
你妈给你穿开裆裤,我妈给我穿裙子,只到十二岁的一天,突然你不再理我,我不再理你。
我四外婆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坯子,她身材娇小,还有一双金莲小脚,六十多岁还在绣花,她是缝纫社里最好的绣娘,一天要绣几十个金鱼荷花围裙。我四外婆绣好了晚上我便去帮她叠,叠好了顺便陪她回家,那时我七岁,你妈说我是个假妮子。
有一天你在看一张图画纸,你的脸在花花绿绿的纸后,我站在那儿很久你还不知道,我一巴掌打过去,想把纸打掉,没想到巴掌打在你的眼睛上,你哭了,你妈来了,拉你回家。我默默地很伤心,其实,当时我就是想让你看到我。
你爸是外地人,平时说“蛮话”,过年时我们买肉他买鱼,好大的鱼,跟肉一样,那时我们才知道鱼也是可以当肉吃的。我最感谢你爸的是他在我十岁时教会我挖蚯蚓钓鱼,还给了我两丈化学线,三枚小钢勾。如果你爸还在,我一定要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