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策星
“一杯酒呀慢慢斟,斟杯美酒待情人。劝郎吃下这杯酒,莫费奴家一片心。”
在九道梁的深山老林的老庄村一组,女民歌手别坤秀、杜兴芝在乡宣传委员石世莲的动员下,悠悠扬扬的唱起了《十杯酒》,年过五十的别坤秀、吐词清楚、音律优美,拉开了我们进山采风的第三只歌子。很快,在这歌场中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我们这次有文化局一位副局长领队,我和一位文化局退休干部施先生一行三人受县文化局的委托,来到一脚跨三省的九道梁采集民歌、民间小调、民间故事的抢救性挖掘、整理工作。
驱车180公里走到乡政府,受到乡党委的热情接待。宣传委员石世莲更是忙前忙后,吃过中午饭,石委员就把她从乡卫生院借来的吉普车停在门前。饭后也没休息就上了车,车子在九道乡卸甲坪的乡间公路上,摇摇晃晃的前进。简易的公路两旁,一边是刀切似绝壁,一边是深邃的悬岩,悬岩下边是波涛汹涌的洛阳河。才下的雨,路上布满了积水、车子一颠一簸的向关坪村开去。
由于我们来得突然,事先没和乡间歌手联系,车到离乡政府三十里的关坪村停了下来,说这里有一个女歌手,嗓子好、能唱三十多个曲牌不重复。车停之后,石委员请当地村干部找人去喊,女歌手居住地离我们停车的地方还有十几里,得翻一架大山,不通公路。
在等待中,路边住的一户农民叫陈浩希知道我们的来意 之后说:“叫唱歌么不是多家伙。”我们就叫他唱,陈浩希克顿都没打,张口就唱了一个《风流歌》。
“对门黄土坡,至今花枝多。往年出昭君,和番过黄河。”男低音的陈浩希唱得满面红光,好象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时代。
吉普车司机秦立斌见状,忍不住嗓子一痒也唱起来了:“闲下无事下河瞄,看见姐儿把水挑。姐儿弯腰去舀水,看见两个蛤蟆水上飘。……”
与陈歌手相比,秦师傅是一腔激昂的男高音,歌声的吸引来,一层又一层的人群。施先生手拿着录音机一刻也不敢放松。只是苦了我这搞笔录的手忙脚乱。
这时,从人群中挤来村干部说:“要找的人出门打工去了。”他又提议说是老庄子村上有好多歌手。于是,我们又座上吉普朝老庄子村走去。
老庄子村风景秀丽,巍峨的朝阳山千米多高,山下一个鳞次栉比的房屋连成一个小村庄,洛阳河的一泓碧水绕村流过,河边几十棵老槐柳树长得奇形怪状。石委员说,十堰市电视台在拍九道风景时将这树作了一道风景线,搬上了屏幕。从公路到村上是一条钢缆拉成的铁索桥。横架在洛阳河上。司机秦师傅看车,我们一行下了公路,顺着摇摇晃晃的铁索桥走到老庄子村。
石委员在这里几十年,旮子旮旯她都熟悉,他把我们安置在一家药店门上先坐,她去田间找人。
不一会,跟在石委员后边来了两个中老年妇女,她们还在田里忙着收拾田地,听到石委员招呼就连忙起来了。一坐下,搞文化工作出身的施先生就把房县县委关于挖掘、整理民歌的情况给她们说了一遍。石委员介绍了年纪大一点的叫别坤秀,今年52岁,小几岁的叫杜兴芝,并且说年青时是上下河一截子有名的“好唱家”。两位妇女也十分大方,张嘴就来了个《十杯酒》。
“五杯酒呀敬端阳,雄黄美酒劝我郎。劝郎多吃雄黄酒,免得蚊子咬身上。”
歌声召来了一大窝子小孩子和收了工的男人们。这时,一位中年男子喊道:“我来唱一个。”还没等施先生的录音机对准他,歌声就出来了。
“姐儿住在郎对门,看到看到长成人,我有多年想下手,看到你小下不去心,一朵鲜花让别人。”
唱歌的男子是本村一组人,名叫王成贵。今年42岁。一曲唱完,王成贵又喊起了《号子》。
“郎是芭蕉树,姐是芭蕉叶,郎说巴一下,姐说巴不得。号子好唱不好接。”
王成贵一边唱,一边自己用嘴巴哼着伴奏。就这样,两个妇女一个中年男子,一口气唱了《倒菜茶》《十劝姐》《十想》《单身歌》《双探妹》《单探妹》有时你忘了我来点拨,有时合唱、有时轮唱,曲牌也有《花鼓》《叫号子》《山歌》《陪十姊妹》《莲湘》等二十多种曲调。
在唱累了时,别坤秀和杜兴芝谈说小时候为了学歌子,赶了多少歌场。别坤秀还说:“那个时候姑娘小伙子不会唱歌,一辈子成不了家。男的说不到媳妇、女的找不到婆家。”原来,深山里的情歌竟有这么大的作用。
回到乡政府,卸甲坪村一组陈才民在等着我们,他说他小时候和母亲一道抱磨杠推大磨时学会的一些歌子要唱给我们听。接着他就唱了《哭嫁》里的《闹五更》《顺采茶》《倒采茶》《嫂子歌》《打倒歌》《连句子》《绕口令》等二十多首,直到深夜,我和施先生还在录记。第二天一清早,司机秦立斌把他抄记的歌本给我们送来。乡土管所方树之对我们讲了九道梁婚嫁习俗。仅一个娶亲上门的一套仪式,他一边说,我一边记,整整一个上午仅仅记了一套娶亲的仪式。
在九道梁的几天里,我们一行人如同掉进了藏宝窟中,数不清的民间瑰宝,使人眼花燎乱,直到我们从九道到上龛、从上龛到中坝。我们每天的耳旁还响着深山老林中那美妙的情歌声:“郎在高山挖良姜(一种中药材),姐在河中洗衣裳。挖一挖良姜望望姐,洗一洗衣裳望望郎,棒捶棰在石板上。”